[良堂良]鹤归——篇伍(终)

※戏曲先生和小杀手高甜终章

※文中《金缕曲》和“「」”内容为原创,如有疏漏请及时告知我,谢谢各位

※其实这次中篇算是囊括,太爱这个设定,虽然很冷,但还是想研磨一个长篇出来

※堂良的文都是我提前几天反复好几遍琢磨的,还是很感谢各位的鼓励


[若是我们把这真相剥得干净了,那就是我们越界了——]


       “上回说到这孟鹤堂性命堪忧,这周九良在清水河岸是醒了过来,且看看他与那二爷说了些什么。”


1.


       周九良是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醒的。那屋子还真与他孟哥的屋子有七分相像,不过这人的屋顶,铺的是那红瓦。


       “哟,醒了。”


       杨九郎从门口探进脑袋来,又被身后一人拽了出去。


       “去去去,口气好点儿。九良啊,你可算醒了,诺,你孟哥给你留的信。”


       周九良伸手去接,却猛地瞧见自己手腕上多了一只银镯子。


       他接信的手,倏地顿了一下,回神过来,开了封口。


       那信是小楷写的,端庄大气,又透着温文尔雅的恣意。


       周九良细细读着,只见那信上写了:


       “团子,等你看到这信了,我很可能已经去了。先别动气,把信好好读完了。

       这一来呢,我要告诉你,我,本也是德云宗的人,只不过数年前,我就退了宗门,带着我们当时七队一行人,隐居在这七鹤山。

       所以说的是,你那份念想,没错,我们本就是一类人。

       这二来呢,我告诉你,好好在二爷家呆着,过了五日,再回七鹤山,告诉九芳,让他接管七鹤堂。

       别多想为什么不是你,归根究底,我是个自私的人,这重担,我一人挑过便罢了。

       三呢,是我欠了你很久的一段话。

       团子啊,我本以为,于公于私,我最多就是你亲一些的师哥。

       可是看到你承诺我素手弹三弦儿,又为我折了那三弦儿,我就知道,这情啊,是藏不住了。

       如果你回那七鹤山,还能见到我,我会亲口告诉你:

       周九良,长长久久,你是我的良人。”


       周九良的指尖划过那银镯子,这心是顷刻便悸动了,往后这几辈子,他也只愿陪着这人过完。只道是:


       「生便浪迹江湖,死则并墓而葬」


       周九良把信纸小心地收好了,瞒着那张二爷和杨九郎,悄悄去了七鹤山。


2.


       到了那七鹤堂门口,周九良的心立刻凉了半截了。那堂子是挂满了白布,一点颜色不见。他了然几分,但没敢进去,转身先去了他孟哥那屋。


       推门进去,里面却已经坐了一人。


       “老秦?你怎么……”


       火光电石间,一切都明白了。


       他孟哥也是做过杀手的人,行事是谨慎的,给他们画的戏妆那都是有易容之用的。他孟哥说过,演出的茶楼,那都是事先查了底,确保没什么角色,那才敢演上几场。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而那事先去探查之人——


       秦霄贤。


       七鹤堂师兄师弟屡屡遭劫,本是与世隔绝的地界,没有人往外传信,德云宗的人怎会寻不见?


       一个门派出逃弟子一躲就是十多年,没有个眼线放着,德云宗这样的组织怎会放心?


       再说九香师兄遇害了,而那时在他身旁的最后一人——


       秦霄贤。


       大智若愚。


        孟哥到底是信错了人。


       “老秦,告诉我,先生……是不是你……”


       “是。”


       周九良是再也站不稳,扶了一把墙壁,重重地跌在地上。


        “现在你了无牵挂了,同我一道回去吧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“不可能。”


       秦霄贤被这三个字一惊,记起上一个这么定定说了同样话的人,正是他孟哥。


       “果然呐……你们都很值得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秦霄贤站起身,拉了周九良一下,没起作用,于是说道:


       “你孟哥的墓在七鹤山上,放心,以后,没人会再找七鹤堂的麻烦。我会一人回去复命,你……保重吧。”


       周九良没搭茬,如同那行尸走肉一般,一步一停,朝着七鹤山头走去。


3.


       到了山下,那的人儿已经跪了一片。孙九芳见他来了,也没什么反应,只是静静道:


       “九良,孟哥他无亲无故的,这墓,就由我们大家伙一起守着吧。”


       “不必。”


       周九良的声音里带了哽咽的奶气。


       “我是他的九良,也是他的良人。他的所有后事,我来操办。只有一事,等我守满三年,答应我,把我的墓并在他旁边。墓碑上请写好咯,周门孟氏,周九良。”


       周九良只身上山,跪倒在那块墓碑前,久久没有再出一个字。


       他用手轻轻拂去墓碑上的尘土,一遍遍地看着那三个再熟悉不过的字。


       以后他怕是再也寻不着这般人间温柔意了。


       “先生,我也还欠您一句话呢。”


       “先生,我爱您。”


       周九良生来这世间二十七年岁,没在练功时喊过累,没在中刀时叫过疼,偏偏这坟头一层细尘,却叫他泪满前襟。


       三年后,七鹤山头多了一座墓碑,和那前一座并排摆着,难说是谁允了谁的诺,这对有情之人也算落得个殊途同归的结果。


4.


        “后人有附一首词,撰写这两人生平,唤作那《金缕曲·鹤归》,且听我缓缓诵来——”


世事难明序。忆初时,灵山七鹤,避世而聚。

是日抚琴闻血色,却叹因缘际遇。去无道,良人如许。

谁言三弦自多情,诺素手,痴心难复拟。褂口起,和一曲。


多少情丝不言里。戏文响,眉眼含笑,流光难去。

御子清茶烟月酒,不想难解血雨。醉久甚,只言片语。

觉世再无温柔意,七鹤山,跪首泪淋漓。旧语转,鹤归己。


       那说书人收了醒木,台下众人散的七七八八,唯独留下一豆蔻丫头,怔怔望着他不肯去。


       “哥儿,这书这么悲,怎么词的末尾,还写了鹤归己呢?”


       他顿了脚步,走下台来坐到那女孩身旁,打趣道:


       “词人乱写的呗。”


       “我不信。”


       那女孩不满的嘟起嘴,一副百折不挠的模样。


       “好啊,看你机灵的很,我把这书完整地说与你听。”


       说书人牵了那女孩进后台,搬了一个台子,拍下醒木。


       “说那周九良在坟前跪了整整一日,那泪是哭尽了,衷肠也是诉尽了,于是便默不作声地守着那一方坟头。”


5.


       天色是眼瞧着暗下去了,周九良对着他的银镯子发愣。山头上静的只有风声,呼呼地不知向哪儿奔去。


       正静默着,一双手从身后环住了周九良。


       “团子,长长久久,你是我的良人。”


       周九良惊得几乎要坠下去了,猛地回首,好哇,那是他孟哥眉眼如初的笑。


       周九良登时死了机了,良久,才站起身来,狠狠回了那人一个拥抱,紧的几乎叫人喘不过气来。


       “……孟哥。”


       “终于是叫我孟哥了,不过,还是更喜欢你叫我先生。”


       “先生,您喜欢,我叫一辈子。”


       周九良把他内乱糟糟的脑袋埋在了孟鹤堂的肩头。


       是了,是他孟哥。


       “九良,我已经死了,现在起,孟鹤堂这一人就这么去了,有下半辈子,愿岁并谢。”


       “七鹤堂呢?不是喜欢挑担子么?”


        孟鹤堂悄悄瞥了一眼山脚的孙九芳。


        “年轻人么,总是需要历练的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“先生,老秦和我说,是他杀……”


        “哦,这个,害,霄贤只是帮我挖了个坟墓,说到底,他就没想好好执行任务。德云宗能派他到我们这儿做眼线,可见对我也很是厚爱啊。”


       周九良终是没忍住,被逗乐了。两人把坟墓铺严实了,周九良向他伸出手去:


       “先生,手给我,我怕你丢了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孟鹤堂似曾相识地一笑,道:


        “好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两人牵着手,齐齐下了山去。


       “说起来,先生,你既然做过杀手,你的家伙是什么?”


       “我啊,也有两样。”


       周九良好奇地偏过头。


       “一呢,是我大褂里这对御子。”


       “还一样呢?”


        孟鹤堂顿了步子,退后一步,一手起了御子,一手执了一把折扇,一撩大褂,利落地开了扇,眉眼半显,尽是寒寒杀气。正是那:


        「拾板开扇戾气显,才道原是同路人」


       “先生。”


       “怎么?”


       “您才是我的良人。”


       后来啊,那德云宗第二任宗主登了殿,因为不喜好这江湖上的尔虞我诈,干脆改了名号,立了德云社,辗转五湖四海做了那戏班子。


       坊间传闻,有人曾见过这书里的两人演出。


       “先生,您说相声之前是做什么的?”


       “我啊,说出来吓死你,我是个杀手。”


       “哟,那您现在是……”


       “从了良了。”


       “诶,我也奔您去了。”


6.


       “所以说了,这世间之事啊,只用一副对联便可概括:


       假作真时真亦假,无为有处有还无。”


       那女孩笑了,又问道:


       “那你为什么不把结局说出来呢?多完美的结局啊?”


       “小丫头,这故事是属于那戏曲先生和他内团子的,若是我们把这真相剥得干净了,那就是我们越界了,明白吗?”


       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又问:


      “那哥儿,你叫什么,我以后天天给你捧场!”


       那说书人呵呵笑了,一边出门,一边大声喊:


       “人间哪有真情在,我叫芳芳你爱不爱——”


       (终)


※良人:古时是相公的别称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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